除夕夜的鼓声
虎年春节，我赶在团年饭之前，回到卢市镇徐台村，和久别的亲人欢度最为隆重的节日。
除夕夜，不眠夜。夜幕下，寒风里，整个村子沉浸在欢乐之中。鞭炮声此起彼伏、震耳欲聋，璀璨的礼花把天空映照得五彩斑澜。人们似乎要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，把一年来的幸福喜悦绽放，将新一年的美好梦想升腾。久不见面的邻居们聚集在门头场院，互相盘点着旧年收成，交流着新年打算，互致问候祝福。小孩子们早早换上了新装，提着灯笼，燃着鞭炮，在大人堆里奔跑嬉戏。因为新冠疫情防控原因，两年未能回老家过年的我，置身这样亲切的场景，让人不得不追忆往昔，不能不沉醉在乡音乡情里。
突然，夜空里传来一阵鼓乐声。咚咚咚，鼓点时疾时徐，鼓声时大时小，雄浑悠远，穿透夜空，掩盖了鞭炮的尖啸轰鸣，心头不免为之一震。我循声而去，只见村委会门前的广场上，几只大红灯笼之下，十来位中年妇女摆出阵仗，正在进行鼓乐表演，喜气洋洋的大人小孩围了一大圈。鼓乐队员们头戴红色船形帽，身着鲜红的套装，每人面前摆着一面朱红色的牛皮大鼓。她们面若桃花、神情豪放，潇洒自如挥舞着一尺来长的鼓槌，壮实的身体随着鼓点节奏左腾右挪。鼓槌在空中翻飞，鲜艳的彩穗随着鼓槌飞扬。鼓声阵阵，鼓乐高吭，时而鼓点密集、紧凑激越，声似疾风骤雨、万马奔腾，扣人心弦；时而鼓点舒缓、铿锵豪迈，声如狮吼虎啸、惊雷滚动，撼人心魄。观众们目不转睛，有的连连喝彩，有的跃跃欲试。几个小淘气包也手持一截树棍，有模有样挥舞着。
我都有些矇了。以老眼光看，这个时候的村子，应该到处回响着搓麻将的喧闹，更有一些人会私设赌场，吆五喝六干个通宵。而今天，在这个曾经的穷乡僻壤，竟然破天荒欣赏到城里才会有的表演。
二十来分钟过去，队员们放下鼓槌，寻个地方歇下，有的擦着热汗，有的亲昵身边的孩子，广场上安静了许多。
我凑到一位四十多岁的队员身边。
“累不累？”
“累点好啊，消消食，出出汗，减减肥。”
“咋不打牌呢？”
“你这是老黄历了。打个牌谁赢谁输呕气不说，两口子还闹意见，孩子也受影响。”
“也不做做家务？”
“现在吃的、穿的、用的都跟城里一样了，用不着忙里忙外、累死累活的，完全可以潇洒潇洒了。”
“你打鼓老公不扯后腿，别人不说闲话？”
“这又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。我们也要像城里女人一样追求美好，享受快乐。你看那边，我老公还在玩健身器呢，婆婆也会跳广场舞。”
真的匪夷所思！要是以往，主妇们哪有这般逍遥自在、闲情逸致？她们不是在厨房洗洗涮涮，把年夜饭的残汤剩饭收拾利索，就是在操心孩子的新衣新鞋，安排大年初一的拜年出行或客人接待，或者哄着哭闹的孙子孙女，而让儿子儿媳享受他们的自由开心，也可能邀约几位姐妹玩起了麻将纸牌，享受难得的清闲。
可今天我真真切切看见，村子里没有了以往的恶习，特别是这些家庭妇女，摒弃了世世代代的生活方式，解锁束缚禁锢，张扬女性个性，超凡脱俗、活力迸发地度过这万家团圆的除夕。这恐怕是上辈人想都不曾想或者可望不可及的事吧。
领舞的是村里年轻的女支部书记魏书记。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，热情地和我聊起鼓乐队里里外外的事情。
她告诉我，这个女子鼓乐队只是村里几个文体小组之一。这些妈妈甚至奶奶级别的队员，都是村里的文体骨干、鼓乐爱好者。平时，忙完一天的活计，她们就相约而至，抬来大鼓，亮出鼓槌，一起切磋技艺、排练阵型。久而久之，她们技高一筹、远近闻名，成为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、一张响当当的名片。每逢重大节日或村民红白喜事，她们都会助兴祈福，深受村民喜爱。今天她们就是以自己的方式向全村人送上新年祝福。
她还告诉我，近几年，徐台村不仅摘掉了贫困的帽子，物质生活条件极大改善，而且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也跟上了时代步伐。村党支部因势利导，以业余文化活动为抓手，净化乡风民俗，推进精神文明建设，村容村貌焕然一新。女同胞们精神生活丰富多彩、时尚健康，是赶上好时代啦。
魏书记一席话，让我茅塞顿开。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，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鼓舞、令人陶醉，而妇女同胞们的明天更加令人向往，绚丽多彩的新农村图景更加令人憧憬！
夜渐深，新年钟声越来越近。队员们听着号令，又齐刷刷站在大鼓前，随着音乐响起，高高扬起鼓槌，擂向牛皮鼓面，咚，咚，咚咚咚……鼓声阵阵，犹如春雷阵阵，又回荡在村子的夜空，激荡在我的心中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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