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年回家看望亲人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。我是一个普通的外出打工者,父母早就去世了,只有一个姨妈还在老家生活。虽然打工挣的钱不多,但是过年我还是会舍出一部分,买一些家乡的特产和礼物,坐上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,回老家的县城看望姨妈。
老家的县城虽然不大,但是每逢过年这里都弥漫着一片热闹和喜庆的气氛。县城的主干道上早就挂上了红灯笼和“恭喜发财”的横幅,两旁的老建筑依稀透着历史的痕迹。街边张灯结彩的商铺里,有卖肉饼、炸糕、糖画的小吃摊;有兜售鞭炮、火机、礼花的熊熊商店;还有热闹非凡的菜市场,里面堆满了高洼嫩滑的青菜,鲜艳欲滴的番茄,和晶莹剔透的大虾......过年的气息扑面而来,让我油然而生一股久违的亲切与温馨。
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,我来到了姨妈家的老宅前。这是一座老式的三间瓦房,门前的石狮子虽然斑驳了些,但是那熟悉的模样还是让我不禁眼前一亮。过去每年我来拜年,姨妈都会在门口兴高采烈地迎接我,一个劲地夸我长大了又高了。想到这些,我按捺不住满心的喜悦,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,大声喊道:“姨妈,我来啦!”
只听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,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。姨妈披着一件旧棉袄,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,激动地说:“阿强,是你啊!快进来坐!”一边说,她就忙不迭地帮我拎行李,搀扶我进了屋。
屋里和记忆中的一样老旧简陋,但却洋溢着家的温暖。墙角整齐地堆放着柴火,灶台上是熟悉的破旧灶具,屋梁下还挂着我小时候玩的彩色风车......看着这一切,我激动得鼻子发酸,赶紧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。
“姨妈,新年好!这是给您带的一点心意。”我连忙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品,一一呈上。
“哎呀,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啦!”姨妈开心地接过礼品,又一通夸赞,“阿强长大了,会赚钱了,还给姨妈带来这么丰厚的年货!”
我笑着帮姨妈把东西一样样收起来,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。这一刻,仿佛回到了儿时那些普通但温馨的新年。我逮住机会四处打量,发现屋里的陈设并没有太大变化,只是姨妈的背似乎比记忆中更佝偻了些。
“阿强,快坐下歇歇!姨妈给你倒杯水喝。”姨妈说着,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,到水壶里倒了水。
看到姨妈只给我倒了一碗白开水,我有些尴尬,但还是装出笑容说:"姨妈,水就行了,您太客气了!"
姨妈看上去很开心,一边喝水一边絮絮叨叨说起话来:"阿强,你表哥明浩现在过得可好了,在城里做生意,挣了大钱!他前几天还打电话跟我说,过年一定要回来看我呢。"
一听到明浩的名字,我的心立刻了下去。明浩是姨妈最宠爱的侄子,每次回家他都会带很多礼物和金项链来见姨妈。虽然他待我还算客气,但我就是对他没来由的别扭和嫉妒。
"是吗?明浩过得不错就好。"我敷衍地回了一句,喝了口白开水试图掩饰我的失落。
"别提有多好了!"姨妈继续自顾自地说,"人家开着车回来,还说要带我去县城最贵的饭店吃饭!阿强啊,要像明浩那样努力工作,将来也可以过上好日子,开豪车,每年回家给我买金项链!"
我听姨妈一句一个明浩,心理越来越不是滋味。她明明是我的姨妈,却老把一个外甥和我相提并论,我忍不住有些怨恨。
就在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,接着是明浩洪亮的嗓音:"姨妈,我们到了!快开门!”
我看见姨妈像个孩子一样,把我扔在一旁就跑去开门。只见明浩把一大堆东西往屋里一搬,姨妈立刻上去帮忙,脸上露出开花的笑容。我站在一旁,像个透明人。
明浩把姨妈抱起来转了一圈,笑着说:"姨妈,让你久等了!看,这些都给您带来了!"
只见他给姨妈带了最新的羽绒服和棉鞋,还有一串金光闪闪的金项链。姨妈开心得合不拢嘴,一边感谢一边把金项链戴在脖子上。
我心里酸酸的,但还是上前打了个招呼:"明浩哥,新年好!"
"哟,阿强,你也回来了啊。"明浩很客气地和我握了握手。
姨妈看到我们,这才像想起来似的说:"阿强,你去后面屋歇会,一会我们去镇上最好的饭店吃饭!"
我的心瞬间冷了半截,只得默默地点点头,到后屋的床上坐下。通过门缝,我看见姨妈忙前忙后地准备饭菜,还从橱柜里拿出最好的盘子。而明浩则悠闲地坐在正屋,和表嫂说笑......
虽然姨妈让我在后屋歇着,但我实在憋闷得慌,只能打开门缝静静地看向外面。
只见姨妈正在灶台前忙活,炒菜的声音不绝于耳,一股香气直冲鼻端。明浩和表嫂坐在桌旁闲聊,时不时还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尝上一口。
过了一会儿,姨妈将几个热气腾腾的菜盘端了出来,还拿出了最好的陶瓷酒壶和瓷盘,一一摆放在明浩和表嫂面前。我看得心里直打鼓,原来姨妈这么看重明浩一家啊。
就在这时,姨妈走过来,敲了敲我的门:"阿强,我们准备去吃饭了,你在家好好歇着,冰箱里还有吃的,一会儿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。"
我的心直直地落了下去,脱口而出:"姨妈,我也想去呀!"
"哎呀,就你一个人在家也没问题的,外面人多,你一个人没意思的。"姨妈的语气很是宽容。
我红着眼睛说:"姨妈,我也想去镇上的饭店吃饭,可以带上我吗?"
"唉,也行吧。"姨妈的语气明显不太情愿。
我暗暗握紧了拳头,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。明浩的豪车就停在院外,姨妈坐在副驾驶,而我只能缩在后排座位上。车子平稳地开出县城,很快就来到一家装修高档的饭店门口。
服务员迎上来热情地招呼,领着我们来到预订好的包间。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高级场所用餐,不禁东张西望起来。
上菜前,明浩先给每人倒了一杯红酒。我看着杯中的深红色液体,有些受宠若惊。明浩举起酒杯,笑道:"姨妈,我们干一杯!祝姨妈新年快乐,身体棒!"
"好,好!"姨妈也举起酒杯,脸上洋溢着笑容。
我有些手足无措,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小心地抿了一口。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,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这时,服务生推开门,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。我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,已经忘记了那口涩甜的酒。然而当我伸出筷子准备夹菜时,姨妈却拦住我的手,柔声说道:“阿强,让明浩和表嫂先吃吧,你慢慢来。”
我的心再次猛地坠下,脸上还勉强挤出一个笑:“哦,好......”
明浩和表嫂便大快朵颐起来,时不时还称赞道:“哇,这个烤鸭真好吃!姨妈,你尝尝这个......”
我悄悄地把目光移向一边,心中激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与妒火......
就这样,明浩和表嫂吃得高高兴兴,而我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。姨妈也全程关照着明浩,为他夹菜倒酒,那笑容得脸都皱成一团。我的内心越来越不是滋味,却也不好发作,只能闷声吃着碗里的白米饭。
终于,他们吃得差不多了,姨妈才笑着对我说:“阿强,快吃吧,这道鱼你一定要尝尝,正宗的江鲈鱼呢!”
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从满桌糟蹋的菜里夹起一小块鱼肉送进嘴里。这味道确实不错,但我现在却提不起丝毫食欲。
就在这时,明浩喝得有些高了,突然用气声对姨妈说:“姨妈,我们出去逛逛吧,就我们三个。阿强回家歇着吧!”
我的心瞬间揪成一团,脱口喊道:“我也要一起去!”
明浩皱起眉头,不悦地说:“阿强啊,有些事情不关你的事。今天是姨妈和我们团圆,我们有说不完的心里话。你就别插手了,乖乖回去吧!”
“明浩!”我脸红了,怒目而视。
“你!”明浩也站起来瞪我。
“好了好了,今天是新年,不要吵架。”姨妈忙劝阻,但语气中明显偏袒明浩。
我忍无可忍,站起来大声说:“姨妈,你什么意思?我也是你的外甥,你怎么处处偏心明浩,对我就跟个外人似的?”
“你放尊重点!”明浩怒斥。
“阿强,你听姨妈解释......”姨妈想来拉我。
“解释什么?一碗白开水,一个人被晾在屋里,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?”我甩开姨妈的手,眼圈通红。
“喂,你别太过分了!”明浩站起来想来动手。
“我过分?我告诉你,姨妈是我的,不是你一个人的!”我也握紧拳头。
“你!”
“住手!”姨妈慌忙挡在我们中间,“今天是新年,我们不要这样!”
我深吸一口气,甩手而去。姨妈在后面唤我,但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饭店......
一路上我的胸腔都是火,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。为什么姨妈对我这么冷淡,只把我当外人了?我不是她的外甥吗?我们不是一家人吗?这些问题在我心头酸楚地打转,让我无处发泄。
夜风一吹,我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下来。想到刚才我冲动的举动可能伤了姨妈的心,我不禁有些后悔。虽然姨妈确实偏心明浩一些,但毕竟她把我养大,对我也是一片爱护之情。
我苦苦思索要怎么跟姨妈道歉才好,却突然想起家里还住着另一个人——我的老伯父。
老伯父年近古稀,性格孤僻乖戾。平时几乎不与人说话,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。我小时候常被他瞪得害怕,只敢避而远之。如今想来,或许老伯父内心也是寂寞和失望。
这么想着,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老伯父居住的西屋前。夜已深了,屋里只亮着一盏老式煤油灯。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,敲了敲门:“伯父,我是阿强,可以进来吗?”
屋内沉默了几秒钟,就在我要转身离开时,门咝吱一声开了。老伯父站在门后,脸色晦暗,沉声道:“进来吧。”
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屋,在桌边坐下。老伯父也在对面坐定,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开口道:“找我有事?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,让人捉摸不透。
我稍微整理了下情绪,诚恳地说:“伯父,我今天和姨妈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,我想请您给我一点意见。”
说完,我简单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。老伯父静静地听完,沉默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姨妈从小就很疼那个明浩,你也不能太怪她。”
我有些惊讶老伯父的话,开口问道:“可是伯父,我和明浩不是一家人吗?为什么姨妈会偏心成这样呢?”
老伯父神色复杂,似乎在斟酌用词。过了半晌,他才轻声说:“阿强,你已经长大了,也该知道一些往事......你其实,并不是亲生的。”
我惊得说不出话来,只能瞪大了眼睛看向老伯父。
老伯父又叹了口气:“当年你的亲生父母意外去世,姨妈没有孩子,就收养了你。尽管我们都视你如己出,但姨妈心里总归和亲生的孩子不同......这些年她也确实对你不薄,你就别太责怪她了。”
我呆若木鸡,大脑一片空白。原来自己其实是养子,这辈子都活在一个谎言里。姨妈的偏爱似乎也说得通了,我的心中五味杂陈,说不出的难受......
我坐在原地,脑海里乱成一团浆糊。多年以来的种种疑惑此时都得到了答案,我感到天旋地转,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“为什么......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?”我瞪大了眼睛,想从老伯父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。
但老伯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眼中透着沧桑与悲哀:“这件事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难接受。所以这么多年,我们都默契地保守着这个秘密,没想到今天......”
“那我的亲生父母,到底是怎么离开的?他们又是谁?”我焦急地追问道。
老伯父摇了摇头:“这我就不清楚了。当年你还小,我们只知道你的父母遇到不测,就把你接到了家里。至于其他细节,我和姨妈从未谈起过。”
我感到无尽的痛苦和迷茫。整个身世坍塌得如此突然,我一时间不知所措。老伯父也不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。
过了很久,我终于开口道:“伯父,谢谢你告诉我实话。我现在很难接受这一切,需要时间冷静思考。您和姨妈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会铭记,但我真的很痛苦也很生气......请原谅我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。”
说完,我快步走出老宅,在夜风中踽踽独行。脑海里全是纷乱的思绪,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寂寞。
离开老家,我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着。路边的喜庆笑语都与我无关,我只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静静。脚步带我来到母亲的坟前,我呆立了许久,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。
“妈,原来你不是我的亲妈。我不知道我的生母现在在哪里,她知不知道我过得好不好......”我跪倒在墓碑前,泣不成声。
整个世界在我心目中分崩离析,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。过了很久,我擦干眼泪,看着墓碑上母亲温柔的笑脸,心中渐渐平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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